64、良辰美景(六)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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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亲大半年, 司马煜终于第一次主动来找阿狸。

那是七月孟秋, 天气将将开始转凉的时候。

因秋雨才歇,天还阴着。草木翠色欲流,风里沁着湿润的檀木香。

阿狸正指挥着宫人们将大件的器物搬进搬出――因为这几日屋里有些返潮, 她正琢磨着改一改陈设,好换换风水。恰好秋天到了, 也该除蚊帐、撤珠帘了,干脆一并扫除一次。

――她一贯是这么忙的。

事实上司马煜就少见她有闲散的时候。偶有闲暇, 她不是在研究怎么吃, 就是在研究怎么穿,甚至还跑去书房翻阅文献,不时趴在书案上兴致勃勃的画草图。

就算不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他身上, 她也有忙不完的事――并且所有的事都能让她自得其乐, 尽管很多时候是傻乐呵。

宫人们望见司马煜,忙屈膝行礼, 阿狸才知道她来了。

欢喜的上前探问, “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?”

她的欢喜并不做假,司马煜一时就想,也许她不是在故意冷落他?

――自己欲擒故纵是情趣,但被别人欲擒故纵,那就索然寡味了。如果可以, 司马煜还是更喜欢阿狸呆一些,不要对他耍手段。

看她忙得投入,额上已经沁了汗。脸色透着粉红, 眉眼越清黑如画。就随手帮她揩去鼻子上的汗水,道:“事少,就回来看看你。”

阿狸弯了眼睛笑,道:“去东殿歇歇吧,这边屋里乱。”

两个人并肩而行,绕过东角竹荫,从卵石小径蜿蜒穿过小花园。有桃叶落在阿狸头发上,司马煜抬手给她拈去。随口问:“最近都忙些什么?”

阿狸道:“都是些琐事――”就扳着手指一件件给他数,“要换季了,想把各殿里都换一换陈设。太后老人家犯了秋疾,不爱吃东西,要去伺候着。阿姑那边……”她略顿了顿,还是把话遮过去,“也常宣我去说话。长宜公主怀孕了、尚书令家孙子百日、阿胡也要娶亲……不过七夕和盂兰盆节都过了,这几天其实还挺闲的。”

司马煜让她说得头晕,结果她一句“挺闲的”就结了,一时竟有些无语。

“阿婆那边有宫人和太医照料着,你记得常问候就行,不用守着伺候。”司马煜斟酌了一下说法,“太后跟你能有多少情分?”

阿狸笑着――其实一周目里没少听他提点这些事,但这一回听到了,还是觉得暖暖的。就答,“我省得。”

“阿娘那边……她总是为些有的没得操心,你听听就得了。”

……这个还真不好说。阿狸略有些难过。毕竟,皇后她是急着抱孙子。可是连这么理所当然的心愿她都不能替她达成。

“其余赏赐探问之类,都有定制。让下人们替你记着,到了日子提点就行――你要学会使唤人。你是我的嫡妻,又不是东宫管家婆,弄得自己这么忙算什么?”

“呃……闲着也是闲着呗。”

司马煜就有些无语了,女人自作聪明固然容易多事,可这不开窍的调教起来也很麻烦啊。

忍不住就嘀咕:“谁说你就闲着了?”

“嗯?”

“你说了这么一长串名单,不相干的刘捷家孙子都提到了。就没觉得少说了谁?”

阿狸:“呃……”

司马煜十分不满的指了指自己,“这里。这个人难道不正该是你放在第一位的吗?”

阿狸面上笑容还在,但眼睛里的笑意却像灰尘一样慢慢的沉淀下去了。

七月末,连桃子都早已经熟透摘尽了,枝头只剩几枚青色开裂的果子,硬梆梆的。几日之后天气就会彻底的转凉,日照也已经开始变短,桃叶很快就会落尽。能够让它们成熟的时机已经了不在了。

阿狸依旧仰头望着司马煜。

“在我心里,你一直都是排在第一位的。不过殿下为什么会这么问,是我哪里做得不恰当了吗?”

“总觉得你最近在我身上的用心变少了。”

“比如说?”

比如说饮食的口味不合心意,熏香味道不好闻,外出的便服总得吩咐了才找出来,买东西时荷包里居然没放钱……

但是他才说过阿狸不是他的管家婆。这些事通常都是问责侍女而不是妻子。其实他在乎的不是这些小事,而是这些小事让他觉得阿狸已经不在意他了。

司马煜就这么被她问住了。

最后只能赌气的回答,“以前为我做的事,现在都不做了――做人要有始有终!”

阿狸又叹了口气。每次她这么叹气司马煜就会很烦躁,好像她知道些什么而他不知道。好像她比他年长懂事所以处处容忍他的傲娇不懂事似的。好像她已经对现状感到疲倦只能透过他怀念一些逝去的时光似的。

他已经在很努力的试图理清自己对她的感觉了。这个时候她就是应该耐心,叹什么气啊!弄得好像他的努力和纠结很徒劳很搞笑一样。

阿狸似乎从他眼睛里看出了他的心情一般。表情忽然又柔和下来,正是那种在嫁给他之前时她总是流露出来的,想哭却不会流泪的感觉。

“我只是觉得,你在想一些事。”她说,“我以为你会想要一个人静一静,如果在这个时机我不依不饶的逼上去,只会让你更心烦,更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意――”

他确实分辨不清。

她在他面前时他无法抗拒诱惑,她不在他面前时他无法抗拒思念。她咄咄逼人时他神迷意乱,她抽身而退时他忐忑不安。如果这都不算喜欢上了,那究竟怎样才算?

可是他同时也清楚,被诱惑不等于爱恋,意乱神迷也未必是因为喜欢。他在本能上排斥她,这是无可置疑的。在他的潜意识里,她就像一个巨大的陷阱。

据说南蛮有食人的花妖,她只在诱捕时才会甘美芬芳。有猎人爱上了她,可她吃了他的肉饮了他的血,就会永远的忘记他。他若想一直占有她,就永远都不要爱上她。

司马煜也不明白,为什么这个不相干寓言会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――早说过,他对阿狸的感觉很混乱。

他不知道该怎么说。

他确实需要一个人静一静,可是不论阿狸不依不饶的逼上来,还是安安静静的退下去他都不能不心烦意乱――也许他不清楚自己对阿狸的心意,但他很清楚自己希望阿狸对他什么心意。他希望阿狸一直把他放在第一位,他希望阿狸心里有他,并且只有他。

人都是自私的。一旦拥有了,就想永远霸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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